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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重生絞刑架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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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雲如同黑色羽毛般舒展開來,迅速侵占了整個天空。大地上刮起了陰沈的充滿水汽的冷風。今天的天氣適合殺人,也適合來一場死而覆生的驚喜。

蘇貴是都城裏最出名的劊子手,他幫官家執行各種私刑,也會接私活,幫本城的王公貴族們私底下執行死刑。他剛剛出門的時候,就接到了一項私活。

國舅爺親自派人,請他到府裏,幫他執行一場絞刑,對象是國舅府不聽話的賤奴。

這樣的活蘇貴接過不計其數,他知道這些大官貴族們就喜歡看他精心布置刑場,來一場美的殺人盛宴。他們以此為樂,所以每當府裏要懲罰不聽話的奴仆,他們就會很高興地請他來,看他的殺人表演。

國舅府早已布置好刑場,像模像樣,厚重的木架擺在院子中央,染血的繩子已經懸掛好,如兇狠的蟒蛇掛在木架之上,蘇貴站在它的前方,也感到了來自絞刑架的血腥與恐怖。

他安靜地立在一邊,立刻意識到了這場絞刑的與眾不同。周圍沒有任何圍觀者,這裏只有他,以及早已綁在絞刑架上遍體鱗傷的少女。

一個劊子手和一個死刑犯。

蘇貴殺過很多犯事的人,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慘的犯人。她的長發完全披散下來,身上的衣裳已經破爛不堪,露出裏面雪白的肌膚,而這具十幾歲少女身體上的肌膚紅白相加,到處都是入骨的傷痕,有些地方甚至因為沒有得到包紮處理而已經流膿潰爛,慘不忍睹。更恐怖的是她的十根手指,竟然被活生生拔光了指甲,血肉模糊。蘇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,這具身體的其它部位他已經不敢再去細看,每看一處,都有更慘的感覺。

不知道這具身體之前到底經歷了怎樣慘痛的折磨,才會有這樣的慘狀。

蘇貴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沒有這場絞刑,這個少女也是必死無疑。他上前一步,因為沒有感覺到少女的呼吸聲,他甚至懷疑她早已死去。

但是在他被沒有被披發遮住的另外一只眼睛裏,映出了少女幽黑的眼眸,她的雙眼睜開了,她還活著,真是奇跡。

蘇貴感覺自己握住充滿血跡的繩索的手開始顫抖,他竟開始有些不忍心將繩子套在這個仍舊頑強活著的少女脖子上,少女睜開的眼睛看到眼前的刑場後,透露出巨大的恐懼,她開始掙紮,但是完全徒勞,捆住她雙手的繩索隨著她激烈的動作深深地勒了進去,鮮血幾乎完全染濕了繩索。

而在少女懸空的雙足之下,已經積起一灘汙血。

蘇紅葉蘇醒的時候,看到的就是這樣恐怖的場景,陰沈的天氣,陰沈的刑場,還有陰沈的劊子手。

而這具陌生的身體已經遍體鱗傷,命懸一線。頭頂,大蛇般粗壯的繩索正緩緩落下,即將套住自己的脖頸。面色陰沈的劊子手只露出一只眼睛,正陰森地盯著她。

蘇紅葉咬牙瞪他,剛要張口喊停,卻發現自己嗓子如一團火在燃燒,她馬上意識到原先這喉嚨被強行灌進過辣椒水,應該還是滾燙的辣椒水,把嗓子毀壞了。她努力咿呀了許久,還是不能完整地吐露出一個字。只能瞪著驚恐的眼睛,看著那繩索離自己越來越近。

蘇貴有自己的任務,他必須將這場絞刑執行下去。但他沒有想到,這場死刑,死的人是自己。

千鈞一發之際,噠噠的馬蹄聲驟然響起。

繩索戛然而止,堪堪停在她沁著冷汗的鼻尖上。

蘇紅葉擡眸,看向阻止了這場酷刑的來人。他坐在雪白的馬背上,握著韁繩的手指修長白皙,衣飾典雅華貴,正神情專註地看著她。她感覺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,靜靜地坐在那裏,雖然很文靜,但有一種警覺,墨黑的眼睛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她。

蘇貴卻感覺到了壓力,他往後退了一步,知道自己卷入了都城貴族公子們的爭鬥之中,但為時已晚,那位高貴的公子顯然不會放過他這個小小的劊子手。

“你竟敢殺她。”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,但仍舊讓蘇貴軟了膝蓋,他跪在地上,叩頭哀求,“公子饒命,我只是聽人辦事……”

但對方沒有讓他哀求完,他從袖間抽出一把亮如秋水的佩劍,直刺向絞刑架下起身準備逃跑的劊子手。

蘇紅葉呼吸一窒,親眼看到那把長劍直直地刺入了劊子手的心臟,血如泉水般湧出,濺了自己滿臉,那個陰森的劊子手帶著始料不及的表情,在她面前緩緩墜落在地。

長劍利落地斬斷了繩索。

蘇紅葉順著木架滑坐下來,四肢百骸皆是痛楚。她伸著雙腿,一動不敢動,

那個人走過來,然後慢慢地蹲下身,“我抱你回去療傷,希望你可以不介意。”他的聲音溫潤如水,竟如謙謙君子般。

蘇紅葉擡眸看著他,原本想擡手指指自己的喉嚨,示意他自己開不了口,但發現自己連手都無法擡起,手臂肘那裏似乎已經骨折,她只能眨了眨眼睛,幸好他立馬會意,伸手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在了臂彎裏。

她感覺每動一下便有千針紮般的痛楚,這時候只能祈禱自己幹脆痛暈過去。

“你很勇敢。”他一邊慢慢地走著,一邊開口說道。

這個人來救自己的時候,一定以為自己八成是死了。蘇紅葉默默地想,其實嚴格說起來,這具身體的主人確實已經被活活折磨死了。她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。

蘇紅葉感覺自己被輕輕放在了馬背上,他從後面用一只手擁護著她,“你再忍受一下,我很快就能帶你去看大夫。”他頓了一下,然後下誓約般說道,“我保證,你以後不會再受這份苦了。”

他的衣袖熏過香,有淡淡的蘭花香,清恬舒適,蘇紅葉沒有多想他說的這句話,慢慢地暈睡過去了。

迷迷糊糊裏,她感覺到有人在翻檢這具身體。那受傷的地方傳來刺痛,然後又有清涼的藥膏被塗抹上去,她這才稍微感覺好受多了。緊接著,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,“她被折磨得太慘,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膚,恐怕十天半月也好不了。”

“……”那邊是長久的沈默。

那女人嘆了一口氣,“先不把她送回去,等養好傷,再完好無缺地送回去,這樣,就沒有人會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麽。”

“我不打算將她送回去了。”是那個救自己回來的年輕男人在說話,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。蘇紅葉稍微清醒了一點,支起耳朵努力去聽他們的聲音。

女人不認同的聲音,“恐怕不行,她不屬於這裏。”

“我要照顧她。”他堅定地說道。

“君禾,你在可憐她?”那個女人冷冰冰地說道,“只可惜人家非但不會領情,相反,她恨你還來不及,一旦將她留在身邊,禍患無窮。”

為什麽要恨他?蘇紅葉想起他的身上清淡的蘭花香,溫柔的動作,認真的目光,這樣溫文爾雅的人,怎麽讓人恨得起來。

“她恨的人不是我。”寧君禾淡淡地說道,然後起身,“時候不早了,你明天再來看她吧。”

“君禾……”那個女人好像還想勸說他幾句,但被婉推出門了。

蘇紅葉聽到這裏,感覺有些迷糊了,什麽叫她恨的人不是他?看來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確實恨過一個人,是折磨她的人嗎?那個人為什麽要如此慘絕人寰地對待一個女孩子?她百思不得其解,身上的藥膏似乎生效了,讓她渾身疲倦,渾渾噩噩中又昏睡了過去。

等到她再蘇醒的時候,已經被安置在床榻上,身上的傷口得到包紮,整個人如粽子般厚厚裹著,床幃重重地垂下,遮住滿室的幽暗。

蘇紅葉整個人都不能動,只能努力側頭,看向正趴在床沿小憩的人。

他衣衫完整地坐在床沿,用手枕著頭,那雙墨黑的眼睛正閉著,略有些薄的嘴唇緊緊抿著,滿臉的疲倦不堪,柔軟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青絲巾挽著,長長地逶迤在床榻,如一川流水。蘇紅葉靜靜地看著他挺翹的鼻尖,等看夠了,才慢慢移開視線,凝視著他那兩扇烏黑長翹的眼睫毛,期冀著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熱切的目光蘇醒過來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,他終於悠悠地睜開眼睛,看到她的目光,微微錯愕了一下,隨即低頭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與頭發,確定不再淩亂後,才重新擡眸看她。

蘇紅葉不能說話,只能張了張嘴,然後期待地看著他。

他坐在那裏,抿著唇想了許久,才意識到她可能是渴了。

寧君禾端來一杯清水,然後坐在床頭,用枕頭將她稍稍擡高了一點,拿了勺子來餵她喝水。蘇紅葉喝得有些吃力,最後只能伸出舌頭去舔舐勺子裏的水。

他呆呆地看著她,然後有些窘迫地移開視線,不再盯著她的紅唇白齒。

勺子裏的水有些灑落在脖子裏,蘇紅葉無法開口提醒他,只能任憑水打濕了自己剛剛換好的幹凈衣裳。

等到他發現的時候,為時已晚。他只能匆忙地用絲帕給她擦拭脖子上的水澤。蘇紅葉閉著眼睛,面無表情,其實內心是有些享受的。

他那雙細長白皙的手輕輕拂過她的下巴,蜻蜓點水般,讓她有種蝴蝶翅膀拂過的錯覺,又舒服又難受。

寧君禾手忙腳亂地幫她料理好後,看著她沒有什麽表情的臉,“你還要喝水嗎?”

蘇紅葉睜開眼睛,平靜無波地看著他,然後點點頭。

這次他小心多了,勺子緊緊貼著她的嘴唇。她喝一口,就歪過去一點,許久,她感覺自己沒有那麽渴了,看著他忙得汗都出來了,終於搖頭,表示不喝了。

寧君禾放回碗勺,明顯舒了一口氣。一看便知他以前沒怎麽照顧過人。蘇紅葉感覺人好多後,便有精力去觀察房間裏的布置了。她經歷一場大劫,再看這些雕琢精致的家具也覺得沒有什麽,所以最後視線還是落在寧君禾身上。

只可惜自己還不能開口說話,也不能動作,所以她滿腦袋的疑問也無法問出,更無法與他談話交流。蘇紅葉帶著滿心的遺憾,又疲倦地睡了過去。

寧君禾看著她安靜的睡顏,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臉頰,“失憶了嗎……” 不然怎麽會如此平靜地看著自己,而不是如以往一樣,恨不得撲上來將自己挫骨揚灰!

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會如此恨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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